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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樂男聲四重唱─李繼吾
柯志淑

撰文時間:2009/6/23

 

  轉載自宇宙光雜誌4月號   報導中華民國視覺障礙人福利協會理事長李繼吾的故事
  
  
  
  前言:
  
   雖然我現在什麼也看不見,只剩下一點「光感」,也不錯啊!好比有一次我接受採訪,那位記者的聲音聽起來真是又溫柔、又好聽,我就一直稱讚她一定長得很漂亮!「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認為?」「是啊!」「可是我是一個顏面傷殘的人耶!」「嘎?」在她咯咯咯的笑聲中,我更加確信,用心看世界,一定比用眼睛看世界更美麗!
  
  
  內文:
  
  
   「我們喜樂男聲四重唱有一個傳統,就是從長得最帥的人開始介紹!」每次我這麼開場,總會引來台下一片哄堂大笑。不過,我是真的長得很帥嘛!哈!當然啦,我的樂觀、開朗與健康,也不全是與生俱來的,其實,我也經歷過一段雲霄飛車般的起伏與震盪…… 
  
  
  我的新家,育幼院
  
   「李先生,你的孩子確定罹患先天性夜盲症,另外還有重度視神經萎縮,所以才會經常跌跌撞撞。現在他還看得到模糊的影像,不過,將來他的視力會越來越惡化,最後可能什麼也看不見……」醫師的宣判彷彿晴天霹靂般,讓爸媽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而我卻還在一旁玩得開心,絲毫不知自己的世界即將失去光明。
  
  
  那年,我三歲。
  
   自從爸媽知道我的眼睛有問題以後,不但常常吵架,還把我關在家裡,足足關了一年多,不讓我出去。雖然在家裡也有得玩,不過每次聽到鄰居小孩在外面笑鬧跑跳的聲音,總讓我羨慕得不得了。終於有一天,爸爸對我說:
  
   「繼吾,今天早一點睡,明天爸媽帶你去台北玩!」
  
   「耶!太棒了!」
  
   哇!好多小朋友哦!每個人都對我好好,帶我溜滑梯,又陪我玩盪鞦韆,還拿自己心愛的玩具和我分享,今天玩得真過癮!不過,當天色漸暗,模糊的影像隨著暮色沒入黑暗,莫名的恐懼又出現時,「爸──」奇怪,怎麼沒有回應?「媽──」還是沒人理我!這下我可真的慌了,因為不管我怎麼大聲哭喊,就是沒有回音。
  
   「繼吾,從今天開始,你就要和這群小朋友住在一起囉,因為你爸媽已經把你交給我們了。」
  
   那天,我的「家」就這樣換了一個新的名字──育幼院。
  
   天天哭著想回家的日子過了半年,我終於認命,就算後來爸爸常來看我,我也是一臉不希罕,因為不管我怎麼哀求,他總是說:「繼吾乖,留在育幼院對你比較好……」我不懂,為什麼留在育幼院對我比較好;我更不懂,為什麼每次都是爸爸來看我,媽媽呢?她怎麼不來? 
  
  
  風光耍帥的輝煌歷史
  
   習慣了育幼院的生活,對家的思念漸漸淡去,我的調皮本性、領導風格開始蠢蠢欲動。育幼院裡小兒麻痺同學的拐杖成了我甩槍的新玩具,坐輪椅特技表演前輪騰空、後輪轉圈,或者坐在鋼琴前自彈自唱,總能吸引一票女孩圍在身邊大喊:「李繼吾,你好帥!」晚會活動更是我大展才藝的機會,主持、表演、編劇、演戲、唱歌一手包辦,風光得咧!
  
   不只如此,我還組過幫派,當過幫主!像我們這種弱勢族群,最容易被欺負,課本上說團結力量大,一根筷子折得斷,三根筷子折得斷,二十根筷子總折不斷了吧!就這樣,胖得跑不動、瘦小得老是被欺負的同學,慢慢聚集在一起,最高紀錄我們還曾有過二百多名成員呢!
  
   至於當上幫主,其實是誤會一場啦!話說某天,我們的人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刀、受了傷,約好去討公道,對方仗著人多勢眾,凶神惡煞似地嗆聲:「你們老大是誰?是你喔?不怕死,就再往前走走看!」走就走,誰怕誰呀!我帶頭往前走了七、八步,只聽見「匡啷」一聲,「好啦!算我怕你啦!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你還往前走!小六,去道歉!」說完,丟下二千元就閃人。
  
   「嘎?剛才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媽呀,我根本不知道!如果我看得到,搞不好我跑第一個咧!」心裡正捏一把冷汗,兄弟們從後面蜂擁而上,「老大!幫主就是你了!」原來剛才對方一亮傢伙,他們全退到後面三十公尺遠地方去,只剩下我一個人不知死活地衝鋒陷陣,難怪對方當我是老大。一番誤打誤撞,我就這麼榮登「正義幫幫主」寶座啦!
  
   
  自殺不成,反成笑話一場
  
   然而,年少輕狂的日子看起來雖然風光,又小有一點勢力,卻仍逃不出內心的陰影;人前的歡笑、勇敢與開朗,永遠不敵人去樓空、自己一人摸索回寢室路上的孤單和不確定感。「有什麼用?終究我還是什麼也看不見!」人前人後兩極化的心理衝突,危機終於在我國三那年爆發。
  
   升上國中,爸爸去世,媽媽又早已不知去向,而育幼院的原則是,國中畢業就得離院。國三那年,面對人海茫茫、何處是兒家的感嘆,再加上前途未卜、不知何去何從的徬徨,憶及歡笑瞬間的背後,黑夜總是如此漫長,心裡突然動念──如果黑夜沒有盡頭,何不乾脆死了算了!
  
   自殺念頭雖起,我卻沒勇氣上吊、割腕或跳樓,因為太驚天動地,最後終於決定躲起來喝農藥自殺!一天晚上,趁著室友都睡著了,我怕撞到東西發出聲音,雙手雙腳跪在地上慢慢摸索到倉庫,一打開倉庫的門,眼淚馬上掉下來,因為是來赴死的嘛!東摸西摸,好不容易摸到瓶瓶罐罐,趕快把瓶蓋打開就往嘴裡灌,一罐沒事,二罐沒事,三罐、四罐,直到第六罐還是沒事!怪了!正準備灌第七罐,後面突然傳來:「李繼吾,你竟然半夜起來偷喝牛奶!」原來是我太緊張了,把牛奶瓶誤當農藥罐,難怪越喝越順口。
  
   老師不知道其實我是想自殺,第二天早上還訓了我一頓:「晚餐不好好吃,半夜偷喝牛奶。」那天上學,我就下定決心不回來了。放學後,摸著學校的圍牆,一路走到學校後面的新店溪,腳才碰水,眼淚又辛酸落下,但一想到只要跳下去就解脫了,心一橫,馬上就跳了下去,不料水太淺,根本淹不死,只好繼續往前走。水漸漸漫過胸膛、灌進嘴裡,一難過,打了個噴嚏,跌了個踉蹌,再繼續向前走時,奇怪,水怎麼越來越淺?原來是剛才打噴嚏的時候方向歪了,變成往岸邊走。再想走回去時,被三個壯漢發現,硬是把我從水裡拉出來,於是這次自殺又宣告失敗。天哪!難道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嗎?視障已經無奈,想死又死不成,我不禁更加悲從中來。
  
  
  耶穌啊,我想繼續升學
  
   被救上岸以後,我被送到國中老師家,那天晚上他們正好有家庭聚會,許多人抱著我,安慰我,鼓勵我,傳道人半跪在我面前,告訴我:「繼吾,這裡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家人,我們愛你,耶穌更愛你,你是屬於祂的,所以祂把你從死亡邊緣救回來!」我聽了很感動,但如果耶穌愛我,為什麼我會被送到育幼院?我的眼睛會看不見?我想抗拒,但我又確實感受到一股暖流,從心底不斷湧流。「耶穌聽禱告,繼吾,把你的需要告訴耶穌!」
  
   耶穌我聽過,只是以前從來不曾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那天晚上,我半信半疑地任著念頭在腦中閃過:「耶穌啊,他們說?聽禱告,我沒辦法參加聯考,可是我很想讀書,這樣吧,只要?讓我可以繼續升學,我就相信?!」說也奇妙,這個從來不曾說出口的心願,竟然在半年後奇蹟似地成就──老師帶我到台北啟明學校,條件是,只要我在三個月內背會盲人點字符號,不用聯考就讓我入學!結果二個月不到,我不但背會盲人點字符號,還學會摸盲人點字!
  
   從此,除了專心於啟明學校的課業與學習外,我也開始了從未經驗過的教會生活。雖然有時候邊唱詩歌還會邊流眼淚,但上帝透過淚水帶給我難以形容的滿足與安慰,在上帝的愛中,我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充滿自信與陽光,不認識我的人根本看不出我曾有過自卑與失落。
  
   1985年,我從伊甸基金會的瞽音詩班,被甄試入選為喜樂男聲四重唱的第一男高音,這個新的服事里程碑,不僅大大拓展了日後我與人分享福音的領域,更讓我經歷一個做夢也想不到的神蹟!
  
  
  修補生命傷口,意外與母重逢
  
   那天,在宇宙光輔導中心(現關輔中心前身)為伊甸同仁特別設計的同理心團體中,輔導員要我們想一想,內心深處最想被醫治的是什麼?當時我馬上想到:「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媽媽到底去了哪裡?」原來在整個成長過程中,潛意識裡我對媽媽一直無法諒解。
  
   那天的課程主題是「饒恕」,活動設計透過「角色扮演」的方式進行,大家圍成一圈,中間放個枕頭,假裝是當事人。輔導員要我對著枕頭說出心中的不滿,剛開始我還有點半開玩笑,「哎呀,妳那時候到底跑到哪裡去啦?怎麼都沒有來看我呀?……」說著說著,心裡的糾葛全給引了出來。「如果言語無法表達,可以把枕頭拿起來摔。」輔導員適時引導,剛開始我還不敢,但越講越激動,「爸爸去世的時候,妳為什麼沒有回來?」拿起枕頭,本來只是作勢,誰知一股強烈的感覺湧上心頭,一心只想把仇恨摔掉。才摔,卻隨即想到:「我這是在摔我媽媽耶……」馬上又難過起來。內心交纏的痛苦讓我完全失去控制,不斷痛哭。
  
   輔導員判斷用枕頭角色扮演的階段已經結束,決定用自己來代替。我在又講又拉又扯中赫然發現是人,一度還以為自己進入幻覺,要不怎麼會真的拉到一個人呢?然而當時我已經完全失控,激動聲中,「妳知道我有多想妳嗎?」話一出口,我終於忍不住抱住「媽媽」放聲大哭!
  
   奇妙的是,回去以後,我發現自己對母親的仇恨,竟然真的得到上帝完全的醫治與釋放!
  
   隔沒多久,有一天,一個男人來到伊甸,問我很多問題,我正奇怪他怎麼會這麼清楚我家的事時,「如果你媽媽還活著,你願不願意見她?」突如其來的一問,還真把我給愣住了。「如果在,我當然想見她。」「真的嗎?你不會怪她?」「不會。」原來媽媽從報上看到我的新聞,不敢來見我,託朋友來探詢我的態度。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媽媽如約來到家裡,進門之後,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下跪,我馬上抱住她,「媽,妳沒有錯!」其實,自從我在同理心團體中被上帝完全醫治,我就一直在思考,當初爸媽為什麼把我送到育幼院?
  
   「如果你們一直把我留在家裡,我根本就沒有能力活到今天。在育幼院,我不但有上學的機會,還造就了我獨立的生命力,說到底,我應該要感謝你們啊!怎麼會怪你們呢?」聽到我不怪他們,甚至還衷心感謝,媽媽幾乎哭到喘不過氣來。待情緒稍緩,媽媽開始向我解釋當時的情境,以及後來自己改嫁的事。「沒關係,媽,一切都過去了!上帝祝福妳!」淚眼相對中,這件二十三年前的往事,至今仍歷歷在目,彷如昨日。
  
  
  他不重,他是我弟兄
  
   感謝上帝,這二十幾年來,祂不僅讓我成為喜樂四重唱的一員,也讓我成為台灣第一位盲人錄音師,除此之外,我還製作、主持廣播節目,開錄音工程班,教盲用電腦,作網站管理員,甚至還教聲樂、鋼琴、吉他、鍵盤樂器,透過各種管道與人分享福音。
  
   2008年,上帝感動我接下「中華民國視覺障礙人福利協會」的理事長。同樣身為視障者,我深深了解他們的苦和問題。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協會又處於最艱難的時刻,除了經費嚴重短缺,去年接任之時,工作人員甚至只剩下一位;但是,上帝讓我看到,困難固然重重,更重要的是視障朋友身心靈的需要!
  
   感謝上帝,視障協會目前還努力持續運作中的「盲人有聲點字圖書館」,就是1989年宇宙光送炭活動時,透過孫越叔叔的呼籲,聚集社會人士的愛心籌建而成的。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努力將炭末炭灰再次聚集起來,讓這把從上帝而來的愛之火,再度挑旺!
  
   聖經上說:「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他不吹滅。」又說:「(這生來瞎眼的人……,)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顯出上帝的作為來。」祂的作為,就是愛!
  
   雖然我失去看見世界的視力,上帝卻為我開啟更寶貴的心靈之窗,不只看見自己擁有的,更樂意與人分享!願上帝賜福你,也成為一個懂得分享愛的人
  
  
備註:文章來源:中華民國視覺障礙人福利協會部落格
參考網址:http://www.wretch.cc/blog/bwaroc/110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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