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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視障學生接受融合教育的緣起、發展和現況
徐啟明

撰文時間:2011/12/6

 

  (作者徐啟明,寫於2009年3月)
    本文敘述自十九世紀以來香港視障人士接受融合教育(Inclusive education)的緣起、發展和現況,並扼要敘述四個各具特色、可供借鑒的成功個案。
  
  甚麼是融合教育?
  
    「融合教育」就是在一般學校內為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學生提供適切的支援、設施和氣氛。視障學生所需的支援、設施和氣氛,包括:支援融合學生的資源教師(Resource teacher)、閉路電視放大器、電腦點字顯示器、考試/測驗安排、全校學生參與的活動等等。
  
  其他教育模式
  
    除了融合教育之外,視障人士在不同情況下會接受不同形式的教育,例如:
  
  (1) 混合教育(Integrated education) ──某間普通學校沒有上述支援、設施和氣氛,但收取了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學生;
  
  (2) 家居教學(Home teaching)──如凱倫凱勒聘請莎莉雯為家庭教師;
  
  (3) 拜師學藝(Apprenticeship)──中國傳統盲人學會謀生技能的途徑;
  
  (4) 特殊學校教育;
  
  (5) 特殊班──在普通學校內設立特殊班;及
  
  (6) 非正規教育(Non-formal education)──在電子媒體、服務機構和持續教育機構的支援下,視障人士可以函授、上導修課或其他方式自行學習或接受持續教育。
  
  (7) 非正式教育(Informal education)──這是從生活中有意識地或無意識地模仿 
  他人、認識世界和了解社會。
  
    甚麼教育模式都不是關鍵所在。重要的是,視障人士能透過有關模式有效地學習,以及他們所學到的知識和技能能夠充實生活、有利個人發展和被社會認可。
  
    以香港為例,各種教育模式出現於不同時代,特殊班已經取消,其餘模式是並存的。視障人士的一生中亦會因應個人需要接受不同模式的教育。盲人學校最初在香港創立時,失明女生是以隔離的方式接受教育。直至上世紀六十年代,盲人學校開展融合教育計劃,讓失明學生在一般學校升學。自此,越來越多失明學生在主流學校完成學業,其中不乏取得優異成績,畢業後從事各行各業,貢獻社會。下文簡述香港視障學生融合教育的緣起和發展。
  
  上世紀七十年代前的情況
  
    百多年前,香港的盲人被視為家庭負累,並與迷信扯上關係,因此他們有些被遺棄(多數是女孩)。在現代社會保障制度還沒出現之前,盲人必需自食其力,行乞、賣唱、說書、按摩或算命成為他們賴以為生的主要職業。部分失明女童的境遇較為坎坷,她們被迫為娼。為了保護失明女孩,意大利和德國的傳教士分別在一八六三年及一八九七年創立嘉諾撒啟明學校及心光盲人學校。這兩所學校的宗旨,是為失明女孩提供保護,並讓她們接受一點教育,如:點字應用、手工藝、音樂、宗教和常識。當中部分學生因成績優異而被推薦到香港或中國內地的教會學校和神學院進修,這是香港視障學生融合教育的雛形。
  
    另外,在沒有正式支援下,失明的程文輝能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分別就讀廣州的培道學校、澳門的聖心書院和香港的拔萃女書院。通過美國約翰米爾敦盲人協會(John Milton Society for the Blind)的協助,程文輝到美國升學,回港後任職社會福利署,獲獎無數,她的生平事蹟曾寫成傳記、搬上舞台及拍成電影。程文輝的教育經驗在當時的社會環境是一個異數,這個異數是由許多因素拼合而成的,當中程文輝堅毅不屈的求學態度是最重要的,其他必不可少的因素還有:
  
  兄弟姊妹的學校生活令她義無反顧地尋求接受教育的機會;
  
  她在童年認識的一位行乞失明女孩的際遇,令她不想重複並致力改變失明人的境遇;
  
  不離不棄的傭人和姐給予無私的愛;及
  
  倡導平等博愛精神的教會組織和學校給她機會。
  
  上世紀六十年代後出現的制度化過程
  
    隨著教育署特殊教育組在一九六零年成立,盲人學校獲得政府正式資助。大體來說,盲人學校依循一般學校的模式,訂定課程和班級結構。學生從幼稚園起,經歷六年小學和三年中學。總體原則是盡量緊貼一般學校課程。盲人學校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於數所教會學校開展融合教育計劃。在這個計劃下,成績優異的視障學生被盲人學校推薦入讀主流中學,當時盲人學校的老師分擔支援這些學生的工作。一九七九年,心光盲人學校招聘首位提供融合教育支援服務的輔導教師,其後更增聘點字抄寫員。
  
    當時願意讓失明學生就讀的主流學校不多,聖保羅書院、聖士提反女子中學、聖芳濟書院和嘉諾撒聖方濟各書院是其中幾間。
  
    聖保羅書院早於一九七零年便取錄了兩名視障學生,其中一名於一九七六年入讀香港大學。三十多年來,該校從不間斷地取錄視障學生,更於二零零七年給予一名接受師資培訓的視障學生實習機會。該校給予視障學生適切的支援,例如提供地方擺放點字書及輔助儀器,又與心光盲人學校保持緊密合作關係,最重要的是該校對視障學生一視同仁,秉承基督教平等博愛的精神,讓他們享有平等教育機會。
  
    聖士提反女子中學在過去三十多年來亦從不間斷地取錄視障學生。校方主動向同學和老師講解視障學生的需要,而視障學生亦得到校長、老師和同學無微不至的協助。時至今日,有為視障學生提供融合教育的普通學校已增至數十間了。
  
    另一方面,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香港失明人協進會便鍥而不捨地為成績稍遜的盲人學校畢業生、有志升學的視障成人及後天失明者尋找求學機會。協進會於一九七二年成立香港首間視障人士教育資源中心(現稱職業及教育資源中心),為視障學生提供各種支援服務,並鼓勵他們自強不息。
  
    教育局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在官立學校設立特殊班,為弱視學生提供教育,他們可與健視學生在音樂、體育和美術等課堂一起上課,這是一種邁向融合教育的模式。教育局又於一九八零年左右開始資助盲人學校聘請輔導教師,以支援接受融合教育的視障學生,其後擴展至點字抄寫員。隨著《殘疾歧視條例》的通過和平等機會委員會的成立,教育局於一九九七年深化及擴展融合教育,逐步取消弱視班,盡量使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學生就讀主流學校。
  
    時至今日,大部分視障學生可在小學或中學階段,因應自己的成績和意願申請入讀主流學校,但我認為政府當局應為部分視障學生提供其他形式的適切教育(如在盲人學校提供高中教育)。下文敘述四位視障學生的經歷,他們以不同步姿走在融合教育的路上。
  
  (一)以做足一百分的長跑精神迎接當下的挑戰
  
    「做足準備工夫,發揮前進動力」是馬拉松跑手的策略,也是曾芷君的求學態度。
    自小嚴重視覺受損且有輕微弱聽的曾芷君,就讀於英華女校中二,全級二百人中她考試排名第二,成績驕人。縱使芷君的閱讀速度比別人慢(尤其是閱讀圖表),但她卻名列前茅,原因是她在學習過程中能夠沉著應戰,有條不紊地解決一個又一個問題,自覺地將勤補拙、取長補短,像一個優秀的長跑運動員在跑道上持續地悉力以赴。
  
    芷君是獨女,父親在外工作,家務就由母親料理。母親每天陪芷君從長沙灣搭一程車,然後讓芷君獨自坐第二程車往學校。芷君的成績固然令母親欣慰萬分,然而母親卻時刻擔心女兒的健康。“芷君為人樂觀、有上進心,做事很認真,不會馬馬虎虎,她非常感謝曾經幫助過她的人。”母親把芷君的性格輕描淡寫地勾劃了一個輪廓。
  
    芷君自小入讀心光盲人學校,一向成績優異,直至完成中一才轉往英華女校重唸中一。被問到為何在英華重讀中一時,芷君淡然地解釋說:“中一是一個階段的開始,我較易適應新的學習環境,同學來自不同小學,大家同樣是新生,大家都要認識新朋友。若我選唸中二,同學彼此早已熟落,我會較難打入她們的圈子。我覺得這是我接受融合教育的最佳切入點。”
  
    芷君多用點字閱讀,她認為在上課前能夠預習,上課時會較容易掌握老師的教導。可是,有部分點字教科書在開學後一兩個月才到她手上。要解決這個問題,融合教育資源教師會盡力為她解決,此外還為她翻譯工作紙、筆記和功課。這樣,芷君就能做功課和溫習了。老師若未能預先把工作紙給資源老師翻譯成點字,芷君就要在假日補做功課。
  
    上課的時候,芷君較難掌握地理或其他科目的圖表,但整體來說她是跟得上課程進度的。
  
    芷君與同學的關係也很好。在做小組習作時,她會說出自己能夠做的以及難以勝任的,以便作出分工安排。若她能夠做到的事,她一定做到最好。最初入讀英華的時候,同學很樂意幫她把循環再用的飯盒放到收集的地方。過了一段時間,芷君主動要求同學讓她自己放置飯盒。
  
    在課外活動方面,芷君曾學習敲擊非洲鼓。她也考取了五級鋼琴的資格。她也經常從香港盲人輔導會的圖書館借來點字和有聲書籍閱讀,以豐富她的知識。
  
    目前的芷君希望保持優異成績,考上大學,至於將來的職業她暫時沒想過。相信她全力以赴地迎戰當下的毅力,必會引領她邁向發揮所長的千里之行。
  
  (二)以中場足球員前後兼顧的魄力融入社群
  
    中度視覺受損的梁濟松重視學業,他也積極投入社群生活,在球場上、火鍋爐邊,與同學打成一片。
  
    濟松一家七口,父母和四個姊姊都很疼他。出生後不久,濟松被診斷患有眼球顫動症,眼底少了一條血管,影響視力。母親想盡方法找醫生醫治他的眼疾,但未能完全成功。
  
    濟松就讀一般幼稚園,小學入讀心光盲人學校。他的數學成績一向都很好,到了中學醒覺到要努力讀書,否則會被淘汰,幸而他能夠名列前茅,有機會入讀信義中學。
  
    在心光的日子,其中一個影響濟松最深的是關老師。關老師為濟松補習,令他對英文有興趣,且經常與他傾談人生和家庭問題。
  
    完成心光中三的課程後,他選擇在信義中學重讀中三。他認為若他選讀中四,就要立即選科及備戰會考,他希望重讀中三,作為適應期。
  
    轉讀信義中學後,功課是多了一些,但困難不大。同學對濟松很友善,樂意把筆記借給他抄寫,他們還打成一片,一起踢球。濟松喜歡當中場球員,他笑言:「入球和失球的壓力都不會完全落在我身上。」他現時就讀中六,課程比以前緊迫,也覺辛苦些。
  
    由於有剩餘視力,濟松的閱讀媒介可豐富了,英文他會用普通印刷文字,中文則選用點字版本或有聲書籍,甚至透過電腦發聲軟件獲得網上資訊。濟松的數學成績特別好,他也喜歡理科科目,不過有時要解決一些關於實驗的問題,例如觀察顏色轉變就要靠同學描述了。曾有一位同學對濟松說:「不是人家歧視你,而是你自己歧視自己,不應一早說『不』,反而應該多加嘗試。」
  
    濟松目前要做的是取得優異的學業成績,短期目標是入大學,他想唸工程或統計學。濟松的願望是能進大學,然後找一份安穩的工作。無疑,要做好一份安穩的工作,也像中場球員一樣,要在比賽中積極參與,配合其他位置的球員,踢得好的話,既能助攻又能助守,是球隊中不可缺少的一分子。
  
  (三)乘風破浪邁向目標
  
    失明雖然為袁睿澄泛起或多或少的風浪,但上天給他裝備精良的滑浪風帆、運籌有方的教練和文武俱備的能力。
  
    睿澄是獨生子,父親是商人,母親是會計師。睿澄年紀還小的時候,父母就到不同的視障人士服務機構搜集資料,以了解協助睿澄成長的方法。
  
    睿澄自小入讀心光盲人學校,他小五之前是走讀生,小五之後父母安排他寄宿,以便培養他的自理和社交能力。他天資聰穎,中二後到香港華仁書院唸中三。現時就讀中七的睿澄說,小五前他比較自我中心,成為寄宿生後,他很開心,晚上在宿舍與同學一起玩,課餘參與童軍活動,中二時當上學生會內務副主席。豐富的寄宿生活使他學懂分享,也培養了他的合作和溝通能力。那時候,他性格開始成形。睿澄說,在一般學校讀書需要與人相處的技巧,也需發揮其他能力,因為接觸到的人和事實在很多,以香港華仁書院為例就有成千的學生,每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委實很多。現時他能夠在學校生活中揮灑自如,可以說是在心光寄宿歲月奠下穩固基礎的成果。
  
    入讀華仁後,父母為睿澄購置電腦和點字顯示器,還聘請人手把所需資料輸入電腦。若果老師能預先給他電腦檔案,這些資料就無須轉譯成點字了。若有印刷文字的資料,他就會給心光的資源老師翻譯。另外,接受融合教育初期,睿澄需要向同學和老師解釋領路法、考試加時和延交功課安排。幸而,老師和同學的態度都很積極和友善,漸漸地睿澄在這充滿助力的環境下不斷尋求個人的突破。
  
    睿澄在學校很活躍,參與不同的課外活動,有靜有動。他曾在香港學校朗誦節參加英詩朗誦比賽,成績年年躍進,從中四到中六分別獲得季軍、亞軍和冠軍。
  
    睿澄的中六生活最為豐富。他學中國功夫,當校刊編輯,任校園電台的節目監製。學功夫需要靠觸覺以幫助掌握姿式和動作,要花多些時間揣摩。編輯校刊需要與人合作,他負責採訪和寫稿,其他同學負責校對稿件,這是有系統地與人合作、互補不足的經驗。校園電台的工作可發揮創意,現場做電台節目主持人,題材需要預備,但臨場又需隨時應變。
  
    在香港中學會考取得23 分佳績的睿澄,希望入讀香港大學或香港中文大學的法律學院。但願睿澄能乘風破浪邁向這個清晰的目標。
  
  (四)以柔道的技巧作出稱心的抉擇
  
    中度視覺受損的何灝源在選科的過程中,不斷在別人的期望和自己的興趣之間拉扯著,他必須像柔道手一樣保持自己的重心,又能轉化對手的力度。
  
    灝源天生遠視,父親也有視障,母親非常疼愛他。
  
    灝源從小就入讀心光盲人學校,可以使用普通印刷文字,無須點字協助。他沒有在心光寄宿,中一後到聖保羅書院升讀中二。他說,在入讀普通學校時,有大約一半心光同學會重讀原有班級,但灝源就不同了。他一共寄出12 封申請信,其實他本來也想重讀中一,但卻只有聖保羅書院給他中二插班的機會。
  
    灝源覺得在中學階段苦多於樂。雖然在學業上有不錯的表現,但在校內亦遇上被同學欺凌的情況。記得有一次在宗教科考試前幾天,就有同學把灝源考試用的聖經撕去中間部分的頁數,這亦正正反映灝源未完全被所有同學接納。亦由於成長背景的差異,灝源始終覺得和同學總是欠缺一份「局內人」的感覺,彼此沒有共同的興趣及話題,這亦形成較為內向的性格。然而,灝源始終有一些深交,往往可以和他們談天說地到天明。
  
    在課餘活動方面,灝源喜歡戶內活動,靜態的他參加了國樂會,負責吹奏中笛,動態的他會練習空手道和中國功夫。他從前選擇理科,因為覺得讀理科比較有優越感。雖然現在就讀香港中文大學的電腦系,但他覺得現在的課程比較艱深,而且他一直心儀語文科目,所以正在有意轉讀英國文學。而未來他亦希望可以精通多國語言,現在已是日語四級的他,正朝著這個方向前進,前進的關鍵在於他能否以柔道的哲學作出稱心的抉擇,既能保持自己的重心,又能化解對手的力度。
  
  結語
  
    上述四個成功個案的細節須多,但訊息非常清晰。第一,視障學生因視障帶來的學習困難,需要付出比健視學生更大的努力,因此他們必須沉著應戰、將勤補拙。第二,除了從書本學到知識,從他人身上也學到許多終身受用的經驗,因此融入社群在讀書時代和其他人生階段同樣重要。第三,風和浪可以是阻力,也可以是助力,視乎我們怎樣理解、轉化和使用這些客觀事實,避免成為絆腳石,並作為前進的動力。第四,文科生會被定型,視障人士的能力也會被定型,人到底或多或少會被別人影響,但保持自我覺醒,知己知彼,別給外力弄得自己左搖右擺或走錯方向,是快樂和無憾的人生不可不知的。總結來說,融合教育給大家的經驗和借鑑之處何止以上四點,就讓曾接受融合教育的視障學生和他們的同學、師長一起交流,找出更多值得分享的經驗吧!成功的融合教育需要群策群力,有賴政府的政策和承擔及主流學校提供平等教育機會,不可少的還有:循循善誘的老師、開放包容的健視同學、樂於助人的義工、不離不棄的家長以及無懼困難的視障學生。無疑,社會在協助視障學生融入主流學校的同時,亦是把平等教育機會的理念實踐出來,為未來的共融社會奠下基石。
  
  
參考網址:http://km00tsui.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articleId=3226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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